荒唐歲月

     每次颱風來，阿嬤家總是容易淹水，因為住在這邊的人們賴以維生的是養殖漁業，但是過度地抽取地下水導致豪雨引起的海水倒灌，很可悲也很無奈。小時候，記得原本的阿嬤家門前的院子太過低矮，所以改建重蓋，院子變得很高可以當做溜滑梯玩。但是漸漸地在高中的時候，路跟院子之間已經沒有斜坡了，這意味著地層不斷在下陷。以前遇到淹水很開心，因為可以玩水，但如今才明瞭這其實一點也不好玩了。無怪乎當時玩水總是會被罵，因為淹水時，阿公和阿嬤的心情是煩惱不堪的，地下水不是他們抽的，但是這兒就是他倆扎根的所在，又面對我無知的嬉鬧，格外的諷刺。
自從阿公在高二的時候走了之後，原本就瘦的阿嬤是日復日消瘦，少了一個每天陪她鬥嘴的人，少了這大半輩子的依託，而我在此等心情上是什麼也不能為她分擔，三年前是，現在也是。對於阿嬤來說告別式的幾天像是幾百年的漫長。這幾年隨著時間，阿嬤漸漸地習慣獨自入眠，但沒有一天例外的，早上起床後便上去二樓，為阿公上香，打開牌位前的落地窗。入夜後，會在廳裡留盞小燈，就深怕愛人看不到路。這一次的水災，媽媽說阿嬤一度失聯，他們的車子也開不進去林邊，我聽到這，已經慌了，忘了上了整天班的疲憊，連住在隔壁的阿姨們和表姊全部失聯，新聞報導播出的畫面，看得我都快落淚了，只希望他們沒事。而身在台北的我，操他媽的什麼忙也幫不上，操他媽的還要繼續上班，操他媽的還要強顏歡笑，幹。唯一能做的事，只有等待媽媽的回電，昨天媽媽打來說阿嬤他們都沒事了，目前人都暫時住在高雄家裡，我才鬆了一口氣。阿嬤一開始還不肯走，不肯離開林邊，離開她和阿公一起擁有的房子，擁有倆人無數回憶的家，這個家是跟阿嬤一同走過大半輩子的阿公最後能給的僅存。阿嬤最後還是妥協了，先暫時到高雄住。我想對她來說，這又是一次生離死別。
什麼忙都幫不上，才讓人心酸，而這一次也是。

　　離開了家，才會明白家的溫暖。大學的志願選填，填的離家最近的一間大學是中原，剩下的全是台北的大學，當初老爸看到我的志願表，心中肯定五味雜陳！他一心悸盼我可以選擇南部的大學念就好，卻萬萬沒想到我壓根兒沒聽進去，回想當初我也很猶豫，但是舅媽說「人生就一次唸大學的機會，應該要出去闖一闖。」(當然不包括重考跟轉學考..)這樣的一句話，讓我決定來台北唸書，來見識一下台灣最繁華的都市。然後放榜了，考取上夢寐以求的淡江法文系，在高中的大學之旅所見的淡江有著無限美好，只是呢，等到真正進來唸了，卻又覺得那只是第一印象下的憧憬罷了。
      如果說唸了一年的法文(今年沒在唸)加混了一年的大學，所學到的東西和改變是什麼，我想是「視野」。現在回想高中所經歷過的事，會覺得當下真的很愚蠢，那是不懂事的小鬼才說得出口的話。但是上了大學，看的東西多了、接觸的人多了，才會發覺自己的微不足道。然後，對於以前執著的事與物，有更深一層的體物。以前要錢就有錢，想買什麼就買，但如今跟父母要錢，已令我覺得很難開口(雖然沒錢還是會開口)，以前覺得那是理所當然的事，但如今才知道那些其實都是我的父母點滴的無私奉獻；以前總覺得爸媽很限制我，管我幾點回家、管我跟誰出去在幹麻、管我交女朋友、管我要多讀書，但如今才了解，其實我是最自由的，唸大學，老爸其實後來也沒多說什麼了，知道放榜消息的隔天，就告訴我到時上大學的東西要及早準備，需要什麼就說。我也沒有因為三更半夜才回家，而被鎖在家門外，即使他們心知肚明我的"再等一下就回家了"的時間絕對超過一小時，而半夜仍不回家的原因是在同學家打牌。千交代萬交代，跨年不要玩太晚，要早點回家，然後我確實很早回家，七點！但爸媽卻從來沒有因為這些多唸了我什麼，老爸甚至還會問我昨天打牌有沒有贏，其實我聽了，我很慚愧。高三會時不時地詢問我是否有專心在讀書，我總是回答有，會這樣問我是因為我在家裡從不翻書，要讀書我一定去圖書館唸，即便我有個大書桌是當初搬新家時，他特地為我買的...
      這次回家，他問我怎麼不修個教育學程或參加英語教師之類的考試，我回了說，我對當老師沒興趣。我想他心底又是一陣難過吧..而我自己問自己，對法文有興趣嗎？從國中信誓旦旦的說要到法國旅行，所以要會講法語，到放榜的瞬間，才發現命運的巧合，因為我根本沒想過會上法文系，大一的興致勃勃，然後到去年一整年的迷惘，我不曉得繼續唸下去的意義。縱使小時候說過的戲語彷彿就在眼前可以實現，而我仍然在原地踏步，因為我不知道該為了什麼而唸書了？

在台北始終存在著陌生